夢圓東海音樂廳之二

戀戀集訓日

「自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集訓的日子竟然真來到了眼前。

Arthur 開恩准假,米老師晨曉驚魂

Arthur & Mom 一月二日下午提了一個小皮箱來到台北車站的東三門。

一眼見到朱麗,這一次酷小生 Arthur 不在身邊。朱麗是一位盡忠職守的母親,報名時,任憑孫總召集人苦口婆心,曉以大義,請她參加全程,她都不為所動。坐進遊覽車赴台中時,仍然在唸叨著星期一得趕回新加坡送小兒子 Arthur 上學。沒想到練唱一晚,豁然開竅,全盤轉向,急電兒子告假:「媽媽可否多留兩天,參加錄音和演唱會?」Arthur 當然夠酷,准假二天,讓女高音部多了一位生力軍。

車抵台中福華飯店,註過冊,繳過費,吃過茶點,竟有一股衝動,想要披星戴月上山,走過蜿蜒幽靜,鳳凰樹交錯的校門大道,走過瓦礫琉璃,孤立曠野的路思義教堂,走進林木森森的藝術中心。欲問候那階梯式的音樂廳,別來無恙?四壁無心,板凳無情,卻留錄了多少少年十八的歡樂笑語,寂寞情懷?待探訪那天井中的老樹,這多年來,有誰與你在風露裡並立中宵?

當然,在舒適的總統套房裡躺著,這股衝動不多時也就煙消雲散了。多謝台北團隊的安排,讓我做米老師的「隨從」,拿到了睡總統套房隨從小房的特權。也探得了米老師的一個小秘密:咖啡!咖啡!咖啡!

話說隨從一早沒開燈,悄悄地梳洗妥當,盡責地坐在門口等吩咐。米老師半睜著眼推門出來,在晨曦中看得一團暗影,差點兒沒打翻一杯現磨咖啡。老師說她早晨沒喝過咖啡前只能算半個人,出遠門一定自備一包咖啡豆,臨走前現磨成粉,每早煮它一杯提神。老師過慣了獨立自主的生活,隨從沒事可辦,反而喝老師請的咖啡,有愧團隊的託付。好在這一趟所有的女團員都盡到了扮演「米媽媽」的責任;老師說連陳青青 (對,小俏可愛,兩個酒渦的陳青青學姊) 都「命令」她要「坐下,別動」,「穿暖些」,「多吃些」•••

一掬大度山風,滿堂舊時聖樂

Music Hall 組織計劃了一年,但是沒有真正去想,三十多年後,一群同樣的人,聚在同樣的地方,再做同樣的事,那感覺應該如何?

浮生若夢,夢如浮生。

當年練唱訂在每星期二、四晚,團員們分別由男女生宿舍,迎著山風,走向教堂旁的藝術中心,坐上冷硬的長條板凳;米老師也從彰化趕來,帶著大家暖聲,練唱,分部練習,總能在聖誕節前將一票不同系,不同級的東海人,訓練成一個紀律嚴謹,認真學習,同聲讚頌的唱詩班。

這一次的集訓只有五天,米老師能夠帶領大家成就一個小小的奇蹟嗎?

在音樂廳裡坐下,有點兒茫茫然。

下一分鐘,米老師走進教室,比手勢讓大家站起來深呼吸,張嘴暖聲;由ㄚ到ㄛ那麼一瞬間,當真就轟轟然地穿過了時光隧道,MA,ME,MI,MO,MU 在米老師的提示下,逐漸充溢了音樂廳。把譜子翻到 Hans Hassler 的「齊當向主歌唱」,羅老師起了個音,米老師揚起手,四部精神抖擻,目光篤定,就好像前天才練過這首歌,一霎時聖樂飄送滿堂。

十六世紀 Giovanni Palestrina 作曲的 Like as the Hart Desireth the Waterbrooks -- 正好像鹿切慕著有水的溪 -- 各部獨立而又相輔相成,清醇靜穆,完美而出塵,是大家的最愛。但是樂譜是英文版,沒有中文歌詞。只見辜懷群憑記憶哼將起來,一群女高音圍著她振筆疾書,男高音坐在後頭偷聽,得不著要領,只好正式求教於辜老師。

Paul Tschesnokoff 作曲的Salvation is Created,女高音得唱到高 A,部長何麗津不滿意大家的表現,自動要求女高音部加強暖聲,於是一群不情不願的女生腆靦地站起來,其他三部伸長了腿暗笑,奉送上幾句風涼短評,跟三十年前有什麼兩樣?

白雲飄過教堂

Luce Chapel 練過一天一晚的聖樂,吃過校長請客以及團友慰勞自己的兩頓十二道菜的酒席,聽過四十多位團員各自濃縮成九十秒的平生,我又來到了教堂。

真要感謝規劃東海校園的人,在寸土寸金的今天,仍然保留了教堂四週的大片淨土,讓路思義教堂能夠寧靜莊嚴地獨立山坡,讓山風將鐘聲溫柔地吹過曠野,讓鐘聲在每星期日將會眾召集到屬靈的教堂。

穿上唱詩班的聖袍,排隊坐上了詩班的長板凳,唱過第一首歡迎會眾的「齊當向主歌唱」,跟隨著團友們起立坐下,坐下起立,盯緊了米老師頌讚獻詩,亦步亦趨,真有些夢遊的感覺。

校牧特別邀請了曾紀鴻學長證道,坐在詩班席上,面對臺下滿座的信徒,聽著學長講道,眼睛瞟到高聳的教堂窗外,有一朵朵白雲飄過。嗯,這一朵像極了 ••• 十八歲時坐在這兒看白雲,胡思亂想,怪罪於年幼無知,情有可愿;眼下為人師表,還是這般地不長進,可沒藉口。於是收了心,拿起聖經,仔細聽起學長考九十九分還挨打的故事。

收起聖樂,望春風道情江南

Jiang Nan 主日崇拜完畢,依依告別了幾位不能參加台北活動的團友,一車人開下台中赴簡春安學長的邀宴。坐在這兒回想起那天中午一道一道上來的菜,不免悔恨交加,當初為什麼沒想到放鬆了皮帶,努力加餐?

飯後回到台北,在台北福華放下一些行李,巴士直驅衛理堂練唱,在台中時專攻聖樂,現在可得惡補、惡補中國民謠了。

第一首翻到望春風,不禁傻了眼。當年自己的台灣方言雖非正統,仍數全家第一。這趟回台北,電視上的「本土」政治口水戰聽不懂也就罷了,可是「尪婿」、「月亮笑阮憨大呆」、「驚歹勢」、左右唸不出口,未免愧對江東父老。拿了譜子左問陳珠如,右問張碧蓉,注音拼音雙管齊下,好不容易將歌詞唸順口,幸好調調兒是那麼地熟悉,那麼地鄉土,即便是在夢裡也可以哼得。

下一首唱道情,更放下心,如魚得水。鄭板橋詞的意境,多令人嚮往:「••• 高歌一曲斜陽晚,一霎時,波搖金影,驀抬頭,月上東山 •••」,竟是在尋常日子裡隨意可以捕捉到的落日剎那。

再唱到鳳陽歌舞:「••• 春到江淮春夢長,春山含笑鶯飛翔,春水微暖戲鴛鴦,青春結伴好還鄉 •••」,堂外是台北的冬夜,堂裡的人,卻早已飛越關山,去到了「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江南。

唱完歌,步行到「上海鄉村」飯店,享受李詩欽學長設下的晚宴,還能有比我們更幸福的一群人嗎?

附註:向勤學國畫的母親討一幅江南山水,她很不好意思地答應了,倒不知道女兒會拿了來補綴網頁。

睡衣,碎鑽項鏈,董事長宴

kc's pajama 離美前接到兆貞的一句叮嚀:「台北很冷喔,多帶幾件毛衣。」於是紅的、綠的、高領的、對襟的、加上冬大衣塞滿皮箱。但是團聚的天氣出奇地好,一月五日一早起床,又是一個艷藍天,預報氣溫可升到攝氏 26 度。團隊的安排是讓大家到衛理堂練唱兩小時,然後乘遊覽車玩陽明山,走陽金公路,沿北海到淡水,赴董事長的晚宴,再練兩小時的歌。

想到要在炎陽下遊山玩水,雖然謠傳有法國大餐的晚宴 -- 法國餐廳侍者循例穿小禮服,不穿戴整齊, 豈不被侍者把我誤為收盤碗的 Bus Girl ?-- 也顧不得了,戴上兒子送的碎鑽項鏈,把唯一的一件短袖上衣 -- 新近被降級做睡衣的一件 T 恤 -- 穿了起來,再罩上一件羊毛衣。好在出發前,聽說被分配與婦聯會副秘書長同房,為表敬意,倒是用心選了一件沒補丁、沒破洞的 T 恤做睡衣。

逍遙一天,來到漁人碼頭的海宴餐廳,心中忐忑。上來第一道菜,竟是一船台式生魚片,倒可惜自己沒把木拖板穿來。於是脫下毛衣,捲起 T 恤的短袖子,挾了一片紅嫩的鮭魚,沾上翠綠的芥末醬,大口咀嚼起來。

酒醉飯飽,一群人移駕到丹霞灣練唱,不敢相信集訓已到了尾聲。

可以了,下一首!

Recording 終於到了一見真章的日子。

九點整,台北戲棚。風聞報社與電臺記者會到錄音現場來採訪,大部份團員已穿上當晚演唱會要穿的制服,紮了鮮麗的絲巾與蝴蝶結,在舞台上四排站開,開始練唱。

十分感謝懷群請來她的高足,新舞台管理部經理劉智龍先生,幫忙照顧,擺平大大小小的瑣事,讓大家能夠專心唱歌。懷群為大家介紹的錄音工程高手 Johan (宋正宏先生) 也早已抵達,在錄音控制室裡忙他的準備工作。

練唱休息,有黃金湖帶來特別處方潤喉的茶水。中飯,有懷群為大家準備熱騰騰的便當。飯後,更有劉智龍先生請人去街角 Starbuck 買來的咖啡。

正要開始錄音,記者來訪;咖啡下肚,一群人神采飛揚,士氣高昂地為記者群唱了兩首歌。又有團員被分派下臺,代表大家接受訪問,一時人仰馬翻。好不容易將蒐足了資料的記者們請走,清場,錄音再度開始。

錄音控制室與舞台遙遙相望,隔了整個廳的觀眾座席;帘幕深垂,看不見裡頭的人影。 Johan 坐在錄音控制室裡,大夥兒只聽到一個不見形體,權威十足的聲音,隔空傳來,不免把他想像成了手操生殺大權的 ••• 祂老人家。

一首歌唱完一遍,全體團員,包括米老師,屏息肅立,凝神等 Johan 判刑。Johan 的吩咐也簡潔:「請翻到第幾頁,由第幾行,第幾小節唱起」,或是根本就「請從頭再來一遍!」等到唱過十來遍,終於聽到「可以了,下一首」時,那就別提集體嘆的那口氣有多麼地,多麼地 ••• 既痛苦又快樂了。若是碰上某某女高音不自檢點,在第 N 次重唱一小節時還堅持要唱錯一個音,便不免引起公忿,被要求買咖啡為團友提神了。(沒問題,您大駕光臨敝寶地,就請您喝啦!)

Johan,辛苦你了,大刀闊斧地剪吧!  

生下寶寶?

Concert 五天下來,練唱又練唱,錄音又錄音,不知其他團員的感覺如何,自覺得已練成了一個身經百戰,處變不驚的老 (油條) 兵。

悠閒地來到雅各堂,團員們各個容顏煥發,男生的西裝配方格蝴蝶領結,多麼帥氣;女生的長裙曳地配方格絲巾,多麼飄逸;米老師站在臺前,多麼地風采優雅;羅老師坐在鋼琴後,多麼地氣度雍容;家人、朋友們坐在觀眾席上,多麼地忠誠,多麼地可愛,多麼地擁擠。

聖樂一首首清越肅穆地上達天聽,民謠一首首嘹亮活潑地流動滿堂。節目唱完了竟不自知,眼睛只見到米老師的微笑,耳朵只聽到全場的安可!安可!安可! ••• 今夕何夕?是米老師聖樂團的奇蹟之夜!

唱完幾首安可曲,這趟練過了的絕活可說是已經傾囊而出,而臺下的安可聲仍然不斷,見過大風大浪的召棠於是挺身而出。接過麥克風,他宣佈要帶全體觀眾唱一首秦量周老師為東海人寫的東海歌,「棒棒糖」。不待回應,羅老師起了個音,召棠唱將起來:

  Concert

棒棒糖,糖棒棒 (SO MI SO,MI LA SO)
吃完了棒棒糖 (SO LA SO FA MI LE)
生下寶寶 (SO DO MI LE)
•••
喂喂喂,孫弟兄,這歌可不能隨便在衛理教會黃金檔家庭時間裡唱哪!

一陣騷動後大家才聽明白,原來是:

棒棒糖,糖棒棒 (SO MI SO,MI LA SO)
吃完了棒棒糖 (SO LA SO FA MI LE)
剩下棒棒 (SO DO MI LE)
拿起了糖棒棒 (LE DO LE MI LE MI)
到花園裡種下 (FA MI FA SO LA SO)
澆上點兒水 (DO DO SI LA)
灑上把兒糖 (SO FA LA SO)
長出了棒棒樹 (SO SO SO LA SO SI)
結滿了棒棒糖 (SO SO SO LA SO DO)